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慕容秀想着的是半个时辰前,与宇文翊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你是何人?”
还是第一次,他在这座宫殿里看到不认识的人,对方锦袍玉带,衣饰整齐;他则形容狼狈,处境不堪。
再看清了那双深邃长眸里居高临下的淡淡怜悯,纵对方还未开口,他受过贯穿伤的肺部已遽然作痛。
他五指攥紧了铁链,“在下宇文翊,乃是——”那人冲他勾唇一笑,俊挺的轮廓显出几分阴柔:
“天生来取你慕容家江山的人!”
宇文翊……
天生来……
取慕容家江山的人……
慕容秀倏然睁眼,冷汗自额角沁出。
愤怒和比愤怒更多的力感充斥了心脏,头顶分明是杏黄的床帐,床帐上空一物,慕容秀却尤然看见那双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眼睛。
“主子!您可算醒了!”一人惊喜道。
“王爷醒啦?”
“快!拿毛巾来,主子该是魇着了。”
他一时回不过神,只听耳畔含着惊喜却压得低低的说话声响成一片,还有他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随即,哗啦水声响起,一只手捻了温湿的布巾探上他前额:
“主子,是做噩梦了么?身子可有哪儿不舒服?”
“要不奴婢们请太医来看看吧?”
慕容秀发了一会儿呆,才凝神看向说话人。
看见了一张透着点熟悉感的,清秀而圆润的脸。
“元……佳?”
他难以置信。又目光一转,看向半跪在床下的人,更是不可思议:
“元乐……”
元乐激动应了一声,将其余人叫出去,也凑到床边,神情很是担忧:
“主子,已经巳时了,这还是您第一次起得这样迟呢,您要再不醒,奴婢们就该去请太医了!”
骤然看见已经死去数年的两名贴身太监,饶是慕容秀为君六载,已很少将真实情绪流露在表面,此刻望着元佳的脸,他还是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那只替他擦汗的手。
暖的……
真实的……
感觉到那股几乎攥痛手腕的力度,元佳语气有些心疼:
“主子,奴婢在这儿呢!梦里都是假的,醒来了就过去了,啊。咱们现在呐,府里的事也好,唐大人那边传来的信也好,都好!主子尽管放宽心。”
都好……
许久,慕容秀缓缓松开手。
“是。你们还在……就都很好。”
虽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但声音总算镇定下来。
“你说……唐天的信?”慕容秀克制着想到那个名字时,心头传来的隐痛:
“拿来我看看。”
元佳只道自己主子爱惜唐天,因而对唐天随军出征过于忧心,或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想再看一遍报平安的信件,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取!”
元乐接过湿巾继续替慕容秀擦汗:
“主子,上午还进宫赴宴么?”
慕容秀没有回答。
直到接过元佳取来的信,略过唐天在信开头一通言辞恳切的致谢和表忠,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唐天现在正因着他的举荐,随萧玹的兄长萧珏出征南诏。
他记得这件事发生在宣平七年,他二十二岁。唐天又说自己上个月得蒙萧珏拔擢升了副将。
大概推出了时间,慕容秀回忆着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