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殿。西暖阁。
唐天身穿赤红官服,背靠软枕,坐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玉坠。
慕容昭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先解了狐裘和围脖,这才往书桌前的座椅上一歪。
“外边冷死了,晦气!这么冷的天却要本王带人去查抄大哥的府,父皇也不知心疼心疼本王,”早有内侍送上了暖身的炖品,慕容昭接过放到了小几上,只望着唐天道:
“唐兄,你这一手偷龙转凤玩儿得啊!可真是又妙又有意思!”
“有意思?”
唐天微笑:“怎么说呢?”
“一个淑妃,不知帮大哥暗里做了多少事,咱们把后宫里这颗碍眼的钉子给拔除了;一个大哥,是本王最大的拦路石,现在也给扔到牢里去了,此次妙就妙在,仅凭小小泥偶,就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至于有意思……”
慕容昭拍手大乐:“哈哈哈,你是没看见,发现乌鸦全朝淑妃宫殿上头飞去时那老秃驴的表情!眼珠子都要恨得掉出来了,眼里血红血红的!不像高僧,倒像恶鬼!”
唐天依旧淡笑着:
“那当真可惜了。臣不能进后宫,当时不在场,没能瞧见这么有意思的场面。”
慕容昭所谓道:“那本王说给唐兄听也是一样的。本王以为,唐兄这招有意思就有意思在——咱们拿那件事捅出去会危及淑妃性命威胁老秃驴,他是为了保护淑妃,才答应帮我们演这出戏,结果乌鸦没往咱们跟他说好的平乐皇妹宫殿上飞,反而把淑妃推下了死地!你是没瞧见淑妃望那秃驴的眼神,啧啧啧,有意思啊!哈哈,旧情人成死仇!这辈子隔着宫墙两厢分离,又在死前结怨,这是天叫他们这辈子和下辈子都别想在一起啰!”
唐天摩挲玉坠的手倏然一顿。
这是慕容秀赠他的。
不是他赠他的第一件礼物,却是第一件叫他有了点印象的礼物。
他对他说“玉有五德,乃石中君子,比起沾染满俗气的金银,在下更好美玉”。那个傻乎乎的景王当真就自己寻了极品脂玉,研习琢玉之术,细细雕了这么一枚玉坠赠他。
记得慕容秀将玉坠放到他手里时,他偷看了一眼慕容秀的手。
上面有很多细小的划伤。
他心里得意极了,又有点轻蔑。想这个笨蛋王爷也太好骗了,以后的计划实行起来根本毫难度。
只是脑中忽然闪过对方在灯烛,又或许在午后的光线里,拿着一枚玉胚,认真又生疏地仔细雕琢的模样。又想到对方划伤了手,以他的性格,估计眉都不会蹙一蹙,八成直接用带伤的手继续琢磨玉坠……
这玉坠大概染过不少对方手上的血。
当时的他望着手里玉坠,心里又隐隐有一丝说不上来的酸疼。
唐天脸上的笑忽地收了:
“旧情人成死仇?死前结怨,来生就不能在一起么?臣不以为如此。”
慕容昭正端起参汤要喝,乍不妨听见他忽转阴森森的语气,给唬得手微微一抖。
转向唐天,慕容昭放下参汤皱眉道:“唐兄,这些事儿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现在来同情淑妃和那秃驴了?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虚伪了吗?”
回过神来,唐天放缓了语气:
“殿下,臣并非同情他们。”
他望着手里的百合玉坠,声如硬铁:
“就算结怨,就算成了死仇,就算天叫两个人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在一起……只要够强,强大到能握住一切!那么逆天,又有何难!说到底不过是淑妃娘娘和方丈大师太弱了,这才会沦为他人手中道具,身不由己,被迫分离。”
慕容昭听得愣住了,惊疑不定地顺着唐天凝视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玉坠。
“你手里的是什么?”
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好奇地站起来凑过去看:
“玉坠?上面这是百合花?哈,谁送的,看来唐兄你在她心里是个十分高洁赤诚之人了?噗哈哈……”说到这里,慕容昭憋不住地喷笑出声。
正笑着,一个內监跌跌撞撞扑到慕容昭身边: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景王爷、景王爷他……要给陛下活活打死了!”
慕容昭猛地站起来:
“什么?二哥怎么了!”
唐天眸光一凝,也站了起来,望向那满头大汗的小太监。
“景王殿下今日去养心殿找陛下,似是为晟王辩解了些什么话,还要陛下把晟王从重狱换到环境好些的宗人府里,惹得陛下大怒。陛下说‘景王跟晟王既然如此兄弟情深,连他这个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为胆敢咒诅他的罪人求情!大逆不道!索性成全了他,叫他跟晟王一起去死!’”
这个内侍是打小伺候慕容昭的,晓得他对景王有些不同寻常的看重,回禀起来不免有些紧张得结结巴巴:“陛下,就、就命几个身强力壮武功很高的侍卫,先是封了景王的内力,不许他运功护体。再让他们把景王拖到雪地里,轮流责打景王,每一杖下去都要用足气力,陛下说要、要将景王殿下活活打死了才准停手——”“你说父皇还命人封了二哥的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