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白日,灿盛日光,但隋遇却好似堕入冰窟,遍体生寒。
他抬起紧握成拳的手,伸到罗润衣面前,微颤着摊开。只见一枚青灰色干瘪断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灰白色的指尖上满是黑紫色的小点,乍一看像是爬满了黑虫,密密麻麻,十分恐怖。让人看了就直冒冷汗,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可若细看,便可发现那些个暗色小点,其实一个个针眼状的伤口。因为断了生机,边缘才发黑胀大。
隋遇捧着这截断指,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脑袋如同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熊熊烈焰,一半万丈冰封。冰炭难容,忽冷忽热,激得他是如鲠在喉。
他也算是在末世中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人了,自诩不是什么安于象牙塔心存乌托邦的纯良青年。但当他看到这截断指时,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被人性的可怕来了个当头棒喝,砸了个眼冒金星,从骨头缝里滋滋往外冒着寒气。
罗润衣见隋遇脸色久久未能回温,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隋遇掏出帕巾,将断指包好塞进袖子里。他靠着磨盘,直直望向猪圈,长舒一口气:“罗捕头,晏海县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案子吗?”
罗润衣的手指在腰间佩剑上敲了敲,脸上神情也是严肃异常:“我在晏海县当了五年捕头,跟着前任的刘知县遇见大大小小的案件数。这般残忍的,还是第一次。”
隋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上的木栓,对守在门口的张三李四沉声吩咐道:“你们两人现在就去村里的祠堂,将张鲁母子逮捕回县衙。就说他们俩涉嫌杀害孙货郎,绑人的时候把嘴堵上,眼睛也蒙上,绑紧手脚就赶紧带回去。并且没我的命令,全村人呆在祠堂不准走出一步,违命者统统二十大板。”
“等那对母子进了大牢不用招呼直接上枷锁,放两个离得远的牢房,全程不准二人有一点接触。然后再将周先生和血牙带来,外加十个捕快,动作要快!”
“是,大人!”
张三和李四领了命令,就垮刀匆匆赶去了村里祠堂。
隋遇说完后,缓步走回院子里,坐在角落的柴火堆上,兀自出神。
罗润衣将隋遇刚刚的安排全听进了耳朵里,尤其是听到他说要以涉嫌杀害孙货郎的理由逮捕两人时,眸中闪过一道暗光。他有些拿不准隋遇的打算,不知道对方是想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这对人面兽心的母子。
因为一直忙于搜查,隋遇额角垂落了一缕鬓发。微风拂过,带着发丝掠过鼻尖,勾起一丝痒意。隋遇看着沾满污泥的双手,顿了顿,干脆抬起胳膊用上臂擦了擦发痒的地方。
许是一下不够解痒,他又来来回回擦了好几下。
像是猫儿洗脸,瞧着倒有几分可爱。
罗润衣从水缸里舀来一盆清水,他早年行走江湖时,总是随身携带一条白锦素纱。手里的黑剑每次沾血后,都会用这白纱擦净剑刃上的血。每次用完就换条新的,虽然已退隐江湖数年,这个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
他把盛有清水的木盆和一罐皂角粉放在隋遇脚边,俯身蹲下,趁着对方出神将那双脏手按进盆里。
能将一把剑耍得出神入化的宽大手掌就这样握着隋遇的双手,一点点搓洗着指尖缝隙处的脏污。丝毫都不嫌弃,那是从猪圈里沾上的污秽。
隋遇看着眼前的玄色官帽,默不作声,由着罗润衣为他洗手。对方洗得格外认真细致,手上力道也是意外的轻柔,与这英武壮硕的身材一点都不相称。
这大概是隋遇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端详罗润衣的长相,扔掉那副虚伪假笑,这张脸一旦正经起来,十分符合他心中英俊潇洒,名震江湖的侠客模样。
一双剑眉黑而直,目若朗星。不笑时面相威武庄严,鼻梁硬挺鼻头微勾,轮廓坚毅深邃。下巴一圈青色胡渣却不显邋遢,配上这身钢浇铁铸的身子,透出另一番深沉刚强来。
随遇此刻才发现,罗润衣的左眉眉尾处,有一道浅浅断痕。只不过这断眉不甚明显,只有贴近了看才能发现。
他心下好奇,向前倾身意图看个清楚。没成想,罗润衣正好抬头,两人的鼻尖凑巧撞到了一起。
“……”
罗润衣呼吸一窒心如擂鼓,面上却是一派从容,还不忘开个玩笑:“大人,可是要偷亲我?”
隋遇猛地向后仰身,被这话噎了一下,尴尬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眉毛。”
“哦?”罗润衣微微勾唇,特意又将头凑近了些,贴心道:“如此可看得清楚些?”
“清楚了清楚了。”隋遇绷直后背,脖子后仰得更加厉害,将一截白皙脖颈和凸起喉结大刺刺地暴露在罗润衣的眼前。初夏的阳光一照,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如玉石中丝丝缕缕的纹路。
罗润衣眸色渐深,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撤回身子,重新蹲下,从怀中取出白纱,为隋遇擦手。他擦得极细,掌心手背,指缝甲沟,处处都顾及到了。
隋遇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掌筋微突,洗净后指甲干净圆润,连处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也就是这样一双手,从猪圈的脏污中翻出断指,将其紧握在掌心。罗润衣看着这双好有片刻失神,而后将盆中的水泼向一旁,收起白纱,转身坐在了隋遇的身边:“大人,打算如何审理张鲁母子?”
隋遇将那缕垂落的发丝拢至耳后,双手交握大拇指对着搓了搓,冷声道:“我要让他们当着百姓的面,自己扯掉脸上那张虚假人皮。”
逼供诱供,都不如自行招供。他们来报官也是因为想要做足爱妻怜媳的戏码。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比亲手揭开自己的伪装,在众人面前露出恶鬼般的嘴脸来得更痛苦呢?
隋遇的视线落在那头不停哼叫的黑猪身上,开始琢磨对付这对母子的对策。
依照命令行事的张三李四很快带来了一队衙役和背着木箱的周世敬,隋遇对他们简短吩咐后,众人便开始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那只黑猪被绑住了前后蹄子,锁进了囚车。
而见到隋遇的血牙自然也是少不了一顿亲昵,在被隋遇顺完毛后,开始尽职尽责地四处嗅探起来。未几,狼犬便锁定了目标,前爪飞速在猪圈里刨了起来。
李四见状,立刻喊来两名捕快,三人各拿了一把铁锹,开始顺着血牙刨出的坑开始挖。而另一头周世敬也在捕快的帮助下,开始用筛子筛起灶台里的灰渣。
半柱香过去了,李四三人从猪圈底下挖出了不少破碎骸骨。周世敬也从灶台的灰渣里筛出了一些骨头碎块。
正午时分,头顶烈日当空,院子里埋头干活的人皆是汗流浃背,后颈被晒得发红,却仍抑不住丝丝凉意从身子里渗出。整个院子里虽然人来人往,却只能听到干活的声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在赤裸黑暗的现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力,空洞单薄。
一名伶俐的衙役从屋里寻来一张灰色床褥,铺在地上。其他人将寻到的骨头摆在上面,周世敬蹲在一旁戴着手套不停摆弄着。
隋遇依旧是坐在屋檐下的柴堆上,他亲眼看着周世敬将破碎残骸一点点拼成尸骨模样。只不过,由于缺少的部位实在是多,论如何拼凑,也法复原全尸。
就像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起死回生。
隋遇见寻到的所有尸骨已拼凑整理好,便起身走到跟前,问道:“周先生,有什么发现吗?”
周世敬站起身,指向盆骨位置,道:“这些骨头几乎出自同一人,根据骨盆大小可以判断出死者应该是一位成年女子。通过骨头断口处的伤痕,可以看出同样是用斧子劈断。”
“猪的牙齿其实是很锋利的,足以咬断骨头,吞吃入腹。有些长一点的骨头,如胫骨,脊椎骨都有被砍断放在火中炙烤后,再敲碎的痕迹。”
“虽然这些骨头大多出自同一人,但是在猪圈里却发现了两块枕骨。”周世敬说着将拿起两片骨头递给隋遇看。
每个人的后脑勺形状都不同,有圆润也有扁平的。周世敬手中的两块枕骨不论是厚度还是形状都存在很大差异,显然是出自两具尸体。
隋遇接过骨头,发现这上面还沾着少许黑泥,可见都是从猪圈里挖出来的。想到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女尸消失的头颅,特意问询道:“周先生,你说这两块枕骨会不会出自梅姑和那具头女尸呢?”
周世敬微微颔首:“极有可能,我观枕骨大小,应该是属于女子的。”
听到这句话,隋遇心里便有了打算。
如他之前所想,张鲁砍下头颅后,没有时间处理。应该是匆忙丢进猪圈,便带着母亲前来报官,任由猪啃食将头颅啃食殆尽。待他报完官回家后,再将啃剩的颅骨一同埋在了猪圈底下。
太阳悠悠升到头顶,又微微西移。一个时辰后,张鲁家全部搜查完毕,找到的所有物证全部被带回了县衙。隋遇让张三去祠堂放出村民,顺便传句话,就说明日一早便要升堂审理张鲁母子,让里长带几位当初参与搜山的村民过去,当个人证。
人都是有好奇心,喜欢凑热闹。隋遇相信今日的阵仗应该已经让不少村民心中对张鲁母子泛起了嘀咕。有这句话在,明日三元村应该会来不少人。
就这样,等到一帮人忙活完回到县衙已是未时。吴三娘从蒸屉里端出还热乎的饭菜,没一会就摆好了两桌。隋遇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去饭厅的路上遇到了端着一大盘菜的三娘,忙不迭上前接手。
“我来端吧,三娘。”
吴三娘避了两下,见争不过,只好将托盘让给隋遇。她刚才在厨房也听说了几人在张鲁家中的发现,知道隋遇心里一定不甚好受。查案子抓犯人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管何时,她都能保证县衙里的人吃得舒服痛快。
“大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是京城的菜式,三娘我也做的出。”
随遇凝重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缓缓摇头。他知道三娘待他就像待亲儿子一样好,自打他来到晏海县,饮食起居是处处悉心关照。顿顿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连被血牙咬破的衣摆也是三娘亲手缝补好,针线细致的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一桩柱一件件,隋遇都记在心里。一饭一粥,一针一线,胜似春阳,暖意融融流入心田。
一开始,他想要做出些实事,来洗白自己的臭名声。省得日后走在大街上都被别人指指点点,扔臭鸡蛋,烂叶菜。再后来,又偶然升出了点雄心壮志,想要博个好名声做出点政绩,不再当清贵家族中唯一的污点。
可是这一连几天调查走访下来,隋遇觉得他之前那些想法其实都不重要。名声也好,政绩也罢,都是多余的。他每次查案时,脑袋里根本就顾及不到这些。
他的所作所为是规行矩止还是离经叛道,别人怎么看他其实他心里没有那么在乎。他唯一想要的,只有真相。
因为只有真相大白,才能够令死者安息,令罪者伏法,令世道清明。
是人就有野心,他也不例外。从来没当过官的他,突然被推到知县位置上,多少是有些措的。加上原身做过的腌臢事,扰得他心里总是忍不住瞎想。
隋遇曾与叶栖衡说过,他并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权力是人性的试金石,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始终坚定本心,克制欲念。这几天知县当下来,隋遇终于发现是他自己拧巴了。
其实官大官小,安心就好。
人活着,不就图个安心嘛?
隋遇端着托盘将菜放在桌上,见菜已上齐,便坐下专心吃饭。孙一鹤看了眼埋头吃饭的隋遇,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旁边罗润衣的眼神,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用过午饭,隋遇吩咐人看好张鲁母子后,便去了厨房。三娘正在那琢磨着晚上的菜式,就看到隋遇走了进来。
“大人,可是午饭没吃饱?”一般来说,隋遇跑厨房来,必定是来祭五脏庙的。
隋遇笑着摇摇头,走到三娘身边,面色有些踌躇:“三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三娘还是第一次见隋遇这般犹豫,爽快应道:“大人想要我帮什么直说便是,只要是我三娘能做的,绝不推辞。”
隋遇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松,松了握,几经犹豫还是凑到三娘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而侧耳倾听的三娘,听完隋遇的请求后,脸色也是一变。
“三娘,若是勉强,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隋遇知道这事不好办,所以他并不强求。
吴三娘低下头,静静思索片刻。她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案板上的菜刀上,眼中闪过一丝果敢,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待她再抬起头,眼神满是坚毅:“大人,这件事便交给我吧。”
说完后,吴三娘释怀一笑,独属江南女子的温婉软语中透着一股飒爽刚强:“若是能够帮助那位枉死的女子沉冤昭雪,我必当义不容辞的。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一定办得稳妥。”
隋遇双手抱拳,向三娘深深揖了一礼:“三娘侠肝义胆古道心肠,隋遇保证,定让凶手认罪伏法,还梅姑公道。”
三娘慈爱地看向隋遇,莞尔一笑:“我信大人。”
这是隋遇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是在怡红院外,莹姐儿对他说的,求他给梅姑一个说法。第二次就是在这,三娘作为长辈也作为晏海县的一位普通百姓,相信他能够缉凶审案,冤纵。
其实平民百姓活一辈子,非图个风调雨顺,地有收成。律法严明,官偏私。
可惜五风十雨多见,清官难遇。
隋遇走出院子,不期然看到罗润衣站在院子口,仰头望天。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
隋遇看了眼万里云的晴朗碧空,打趣道:“怎么,天上掉金子了。”
罗润衣收回视线,笑得意味深长:“许是几天前就掉过了,掉下好大一块。”
这话听着新鲜,隋遇调侃道:“就没砸到你身上去?”
罗润衣手腕转了个剑花,眉毛轻挑道:“怎么能叫砸,这么大块金子该张开胳膊好好接住才是。”
隋遇总觉得对方答非所问,话说得高深莫测让人听不明白。不过,他也懒得细究,抬腿朝内堂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召集大家伙在内堂开会,商议明日升堂事宜。”
“是,大人。”
这会一开就是一个时辰,每一个环节隋遇都一一梳理过,确保误后,才放下心来。
明日总归是第一次正式升堂判案,隋遇多少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有点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两只眼睛瞪得比夜猫子还亮。
“镗——镗——镗——”
县衙外头传来三声梆子响,时辰已至夜半。罗润衣听着隔壁的动静,知道那人还没睡着。他不自觉轻叹一声,起身下床。
“笃笃笃——”
“谁?”隋遇听见敲门声后,坐起身,看着门上人影绰绰,疑惑问道。
“是我。”
罗润衣低沉醇厚的声音很容易分辨,隋遇说了声“进”,对方便推门而入。
屋子里没点蜡烛,窗外的莹润月光洒进屋内,大小摆设皆透着一层朦胧光晕。包括这位刚刚走进屋,赤裸上身的猛男。
隋遇坐在床上,看着上身毫遮掩的罗润衣有些语:“还没入暑呢,你就打赤膊。那到了三伏天,岂不是要光腚?”
罗润衣神色坦然道:“大人若是想看,亦不可。”
隋遇被这话噎了一下,他发现不能和罗润衣比脸皮厚度,因为必输疑。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找我有事?”
“有。”罗润衣顺势在床边坐下,借着屋子里的月光看向隋遇:“大人在担心明日的堂审?”
隋遇抱着胳膊靠在床头,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老是不上不下的。”
罗润衣笑了笑,开解道:“我倒觉得大人不必担心,是非曲直从来只在人心,不在于诡辩。大人只要秉公私,不偏不倚,定可平冤荡恶。”
隋遇盘起双腿,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他饶有兴趣地碰了碰罗润衣的肩膀,眼神微亮:“哎,你是不是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我了?”
“我何时说过讨厌大人?”罗润衣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气不喘,一点也不心虚。
隋遇嘁了一声,他算是见识到这位罗捕头花言巧语的本事了。他撇撇嘴,躺下身子盖好被,开始送客:“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喊我起床。”
古代没有闹钟,光靠隋遇自己是没法按时醒来的,所以每天早上都是罗润衣敲门喊他。隋遇看着男人走到门口,闭上眼背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罗润衣内力深厚,耳力极佳,自然将这句话道谢听进了耳朵里。他默默回到隔壁,直到躺在床上,扬起的唇角还迟迟没有落下。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牢房门口,清幽的光透过树枝落在地上,横乱的枝桠倒影也一同映在地上。恍若一双双干枯瘦长的手在用力张着,展着,像要伸进大牢里攥住什么。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不仅是隋遇,也是对戴着枷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张鲁母子。
晚风悠悠,牢房通道细窄,那阵风打着旋儿涌进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张鲁母子自关进大牢以来,就没吃过一口饭,此时早已心神俱疲。听到这呜呜然的风声,也不由心里一紧。那风拂至脸上,就如同柔荑纤指轻轻抚弄,又好似冰寒斧刃剐开皮肉。
等到第二日升堂时,两人眼下青紫,饥肠辘辘,显然一夜未眠心力交瘁。
大堂外面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其中还有不少三元村的村民。张鲁母子戴着枷锁跪在堂下,两侧站着手持水火棍的强壮衙役,各个神情端肃,身姿如松。
明镜高悬的匾额挂在上方,与海水朝日图一同正对着堂外的百姓。
隋遇一身青色官服端坐在于公堂之上,眉目清朗姿容如鹤,只观清雅高洁之态,令人移不开眼。
“威——武——”
水火棍急速敲击青石砖,嘈嘈切切,好似急风骤雨敲击在堂上每一个人的心上。
惊堂木重重拍在公案桌,隋遇还未开口,张鲁母子便开始高声喊冤。喊声凄切,好似真有莫大的冤情。隋遇也不叫停,掏了掏耳朵,任由两人哭喊得震天响。
少顷,母子二人许是喊得累了,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就在此时,醒木惊响,两人被吓得一震。隋遇见公堂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张鲁母子,你二人可知罪?”
张鲁梗着脖子,硬声道:“小人罪。”
“难道不是你杀的孙货郎?”
张鲁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道:“小人与那孙货郎冤仇,为何要杀他?”
“冤仇?”隋遇嗤笑一声,一脸鄙夷:“那我问你,你当日来报案,说你娘子失踪,你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求本官务必要寻得你娘子下落,是也不是?”
“是。”
“好一个痴情郎。”隋遇冷冷一笑,“你的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就是指在报官的前一晚去怡红院快活一晚上?”
“这……”张鲁突然被问住,眼神闪烁,吞吐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回答。